速冻鸦鸦

世说新语尤悔第三十三改写

是不太考究改(?)扩(?)写
我知道没人看就存个档()

原文:陆平原河桥败,为卢志所谗,被诛。临刑叹曰:“欲闻华亭鹤唳,可复得乎!”










啪!

炸裂的柴火声惊醒了坐在草席上小憩的人,猛然惊醒的动作牵动身上的箭伤,洇开纱布上一团隐隐的血红。

炉子上烧红的药锅发出嘶嘶的响声,漆黑的汤水上泛起白沫,随着热气带出一股发腥的草药气味。冬天的冷意从走风漏气的军帐边上吹来,驱散了炉边仅存的一点暖意。

坐于帐中的人被这冷风吹醒了一些,多日不理的碎发自额前散落下来,垂在带着困倦疲惫的一双眼前。眼下不符合年纪的皱纹和青黑,沉默对着火炉里炸开的细碎声响。

双目空洞的映着火光,执着不愿阖上。

一旦闭眼,眼前便是那条波涛汹涌的河,黑色的水打出滔天的浪,在一片死寂中发出单调的巨响。天地一片混沌灰暗,惨白的太阳被层层缠绕在黑雾当中,凄惨的一点白光投射下来,映在那天地中间的白骨之上。

衬着庞大无际的浓重阴影,那一点细瘦单薄的骨好像立于夜空之虚无的中点,宁静的望向他。

陆机怎样也无法走近,在那领域中僵直的腿无法动弹,只看得黑浪朝这个方向铺天盖地袭来,浓稠的血腥和腐臭味迎面而来,混杂在黑水中的是层层叠叠的人面,五官扭曲在一起,张大的口中不知是念念有词的谩骂什么,只觉耳际似是诅咒,也似佛堂上的梵音。

由脑至耳朵的刺疼渐渐转为钝痛,恢复神识,只觉时断时续的耳鸣。

再睁眼时,账外似乎吹进几片似有若无的白雪,细碎的铺在席边。初来北方时,陆机也曾惊叹于这精巧的造物,合于手掌中,那晶莹洁白的珍宝竟会化水而逝,只留下一道冰凉的泪痕。

从账外传来晨起的号角,一声一声漫长的落在新雪上。

“前日,孟超一军覆灭于司马义大军,我方损失过万。”司马孙拯两日没有合眼,以手拍着案桌,语气中带着焦急,也带着对陆机不听自己的话除去孟超的责怪。

“孟超不听调度,自食战败被戮的结果。我二十万大军如今所面对的危机,是在仓促应战,我所能做的,也只是稳定军心,减少损失。”
陆机不愿多说,起身撩开门帘,留司马孙拯一人独对熄灭的柴炉。

他明白,此战之惨烈,将难以想象。
覆着薄雪的发白路缘印下大都督一步步脚印,大腿的旧伤在寒风中刺骨的痛,却也向营地顽固的踉跄而行。

平日喧闹的营区今日安静的如同坟地,军帐中晃出一个穿白衣的人影,看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,坐在火堆旁的石头上,手里拿着长枪细细擦拭,嘴里浅浅哼着不知名的小调。

“人都去哪了?”

低头的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掉落了手里的枪杆。
“报…报大都督,这营地的兵早些时辰调往前线了。”

“你为何……”话音未落,陆机瞟到少年空荡荡的右裤腿往里缩了缩。
“报大都督,我明日便会上阵杀敌,这新换的八面枪锋,就算对面是明光铠,我也能将它一击而破!”少年人难掩兴奋的语气透着一股豪气。
陆机欲言又止,只将目光敛了,拍了拍年轻人单薄的肩膀。

“你家乡可是在南方?听你方才哼的小调,不像北方曲子。”陆机找了一旁石头坐着,低头看着飘落的雪花问。
“嘿嘿,我是吴郡吴县人,为了重振家门来到中原,家里的人都在故乡盼我回去,有幸跟着大都督做事。”少年不再紧张,又擦起那已经锃亮的枪锋。

听着那南方轻软的口音,陆机只觉得耳际热了起来,嗡乱的耳鸣又响了起来。
“明日我也会上阵杀敌,到时见吧。”

少年抬头寻他身影时,只剩陆大都督的余音。

当天夜中,许久不曾做梦的陆机躺在床榻上,伴着减弱的耳鸣遁入梦乡。

梦里战车颠簸,四面皆是乌木车壁,破碎的黑纱帷幔飘摇着前行。车上只有他一人,虽无车夫还是径自向前行驶,到一处悬崖峭壁关口。陆机只觉车子行路越来越滞涩,悬崖的另一边似有千军万马喊杀声,再向前一步便是马蹄踏起的飞尘。

车轮似乎卡住了,陆机下车查看,发现是破碎的纱幔缠住了车轮,当他伸手想要解开时,那半透明的黑纱却像藤蔓一样层层缠绕起来,裹住了他苍白有力的手腕,暴露的青筋像蛇一样盘桓在枯枝一般的新老伤疤上,此时万钧力也推不动那车轮。

眼前所无法见的,是山崖那头砍杀的万千士兵,血流漂杵,尸横遍野。
而眼前所见的,是青山断崖,车无行路,山崖带着泛紫的青蓝色,崖顶有白鹤断续的飞,哀鸣盘桓在梦境与现实的山谷里。

那细弱的鹤鸣使他头痛欲裂,白光闪过之后,梦境只余战争结束后飘飞的灰烬。

天亮了,阳光从军帐的缝隙里射进。晴朗的天空挥散了连日的阴云,天际风光一片大好。
陆机醒的很早,从天空微微亮的凌晨就换好了戎装。

身经百战的明光铠上,那面护心镜仍清澈闪亮,华光配着沧桑斑驳的战甲,将他连日的病容衬的模糊不清,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透着清明的亮光,似乎挥手便是二十万大军战声如潮,刀光剑影里一战定干戈。
一把长柄环首刀,垂着红丝绳静候在腰际。

只闻踏踏马蹄声向帐前涌来,陆机缓缓起身走出门外。

“今统军大都督陆机,指挥无当,内部暗斗,杀小都督孟超,导致讨伐司马义一役惨败。现有多人指证陆机以公谋私,故意拖延决战,怀有二心。奉成都王司马颖之命——”

“下令就地正法。”

陆机只是站在原地,面对着一片明晃晃的银色锁子甲他恍惚了几秒,似是明白了什么。抓紧了刀柄,不言语,只是走回了军帐。
包围的人不敢拦阻,只是以目互视,按住手中的刀剑。

“待陆机更衣,自当随各位走。”

卸下带着体温的盔甲,以布包好未染血的利刃。再走出大帐的陆机头戴白恰,一身寻常百姓的布衣。
牵秀持刀自人群中走出,与陆机四目相对。
“陆机…你可知罪!”

“自从吴国覆灭,我兄弟宗族蒙受大晋重恩。入朝陪侍帷幄,剖符带兵。”陆机一字一句语气平和,仿佛在与友人聊天一般自然,但眼神却投向远处,不知在对谁讲话。
“而今成都王委我以重任,我推辞也不被允许……”他扭头看向牵秀。

“现在被杀,也只能说是命运使然了吧。”尾音轻柔,飘散在骤起的风里。

他看着牵秀,视线又好像穿透了他,如雾如电。牵秀示意身边的刽子手动手,刀与环佩相击,发出清脆的叮当声。

最后一刻他明白了,耳中盘旋的始终是万千白鹤尖锐的高鸣,血花伴着身后如大浪潮起的鹤唳,急电般的洁白羽翼裹挟着向上的风旋撕裂了空气。
耳际一时竟空白无声。

“我听到了,是华亭的鹤唳……”

风卷着沙石在空中盘旋,猎猎的风吹断了树枝,晴朗的天空下渐渐起了雾。

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,在这一切发生时,只有窸窸窣窣的树叶声和压抑的呼吸声。
随后是起伏的抽噎声,空洞的风声和布料摩擦着土地的声音。

一点一点落下的雪花轻柔的盖上了斑斑血迹,抚平了皱紧一生的眉头。





——“陆机遇害于军中,时年四十三。其子陆蔚、陆夏一同被害,其弟陆云、陆耽随后被害。时人记载,陆机逝世当日,白天浓雾弥合,大风折树,平地积雪一尺厚。”

写字的人笔尖微颤,不小心留下一个晕开的墨点。

“外面下雪了!思远叔叔!”从门口跑进的孩子鼻尖还带着雪末,被冻得红扑扑的。
架好笔的人朝花格窗外看去,天地一片的白,似还盘桓着浅不可闻的哀转鹤唳。

纪瞻起身拂去孩子脸上的雪,默默合上未干的书卷,出门去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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